河南省鄢陵县城以南17公里外的张桥镇张北村,在影视行业被称为“灯光村”。一位来自这里的灯光师见过数不清的光源,却沉醉于美国加州海岸的风景:夕阳洒向海面,那是真正的光。
大多数时候,灯光师郭壮飞都身处一个明亮的世界。
比起现实世界,灯光下那些精心搭建的世界如梦如幻:雪白的墙壁和桌椅、泛着银光的地球仪、米黄色的窗帘或是大幅的油画。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所有人都要戴上鞋套。这些画面最终会呈现在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拨动着亿万观众的神经。
郭壮飞是这个新世界的造光者。他熟练地安排助理把几座三四米高的灯立在摄影棚一角,刺眼的白色光线透过高大的黑色幕布,柔软地落在另一头的美丽新世界。几个人举起白色的泡沫板和黑色的遮光布,用光线把那个世界团团围住。
在片场,郭壮飞流利地在普通话和河南话之间来回转换。灯光组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河南老乡,他们来自同一个县,同一个镇,甚至同一个村。在中国其他影视剧或广告的拍摄现场,成千上万个他的同乡,都曾经或正在把手中的光变幻出各种形态,投向一个个面庞。
业内一个无从证实的估计数字是,中国有七成左右的灯光师来自河南省鄢陵县,并主要集中在县城以南17公里外的张桥镇张北村。在影视行业,这个中原地区再普通不过的村庄被称为“灯光村”,源源不断地对外输送着光。
一
郭壮飞今年26岁,进入灯光行业已将近10年。他的名字曾出现在张艺谋和陈凯歌导演电影的字幕上,也曾出现在好莱坞顶级灯光师的名字旁。大多数时候,这个名字都跟影视文化产品的制作过程紧密相连,而很少有机会跟自己最初的身份——农民——联系在一起。
其实,老家在张桥镇的郭壮飞算不上真正的农民。张桥镇人多地少,种地不挣钱,他的父母很早就买了辆货车,常年在外拉货。他被送到张北村的外婆家照看。上个世纪90年代的张北村,已经遍地都是灯光师傅了。
郭壮飞至今还记得那些人回村时的风光劲儿。他们穿着鲜艳的冲锋衣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兜里装着瑞士军刀或进口打火机,给孩子带回成箱的钙奶饮料,给老人带回热带的芒果和椰子,给女人带回薰衣草味的香水。还有很多都是村里人从没吃过、见过、玩过的东西。
那时,他羡慕那些家里最早买了插卡游戏机的同学,每天下了课都要去玩一种叫“超级玛丽”的游戏。家里的老人有时会指着电视里的字幕嚷:“这就是村里那谁嘛!”伴着“那谁”名字的画面,有时是飞檐走壁的李连杰,有时是咋咋呼呼的“小燕子”。
省亲者里最风光的要数邢建伟了。年轻时的他一头长发,白T恤,牛仔裤,脖子上系着一条印花的方巾。方巾不光时髦,还很实用,武打片的剧组经常会放一些烟雾营造气氛,需要及时捂住口鼻。今年46岁的他算是张桥村第一个从事灯光行业的人。
这个如今体量庞大的行业始于一次偶然。据张北村村支书曹群岭介绍,村里人均耕地不足1亩,上世纪90年代初,不少人开始出去打工。不到20岁的邢建伟初中没念完,就背上被褥跟几个老乡挤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整列火车满满当当,许多人在桌子上、座椅下,甚至行李架上熬过了十几个小时。
下了火车,他就坐着公交到了如今北四环附近一家小饭馆,洗碗、端菜。饭馆是铁皮盖的,晚上睡觉,三四个伙计把几张桌子一并,往上一躺,冬天的风吹得房门咔咔响。那时四环路还没修,放眼一片荒凉,首都看起来并不比老家繁华,但他每个月能挣到元钱。
过了几个月,有个在部队工作的老乡给他介绍了个群众演员的活儿。“钱多,一天20多元,管吃不管住。”这个刚离开农村不久的年轻人,开始在各种武打戏中扮演小兵或者太监,一切动作都听“群头”的号令,“就是来回跑,说打就往前冲,说死就躺下装死。”
那时国内影视剧的制作主要由北京电影制片厂等几大制片厂承担,剧组的外地人不多。有人看邢建伟“怪听话的”,就叫他去帮忙搬道具,工钱也涨到了30元一天。灯光组缺人,他又去做了灯光助理。灯光组的层级自下而上分别是小助理、大助理和灯光师,圈里习惯把灯光师称为“老大”。
邢建伟从小助理干起,每天搬灯、拉线,“不惜力”,没多久成了大助理。四五年后,他就当上了“老大”,工资也从一天30元涨到了多元。
他把家里的草房换成了瓦房,墙壁刷得雪白,还挂上了彩色灯泡。每个提着烟酒上门的人总要先赞叹一番,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向他打听,能否把自己或亲戚也“往出带带”。
这个蓬勃发展的行业也正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近30年来,张桥镇的灯光师从一个变成上万个。以至于在影视产业繁荣的浙江横店,用河南话吆喝一声,就能轻易从临近剧组借到需要的灯光器材。
这些年,邢建伟剪短了头发,烫成小卷堆在头顶,说话时习惯夹着烟,语调不紧不慢。在老家吃饭,几乎从不需要他来付账。
90后的郭壮飞原本不愿意干这行,觉得奔波。他高中没念完就入了伍,在部队学过会计,退役后在石家庄一家物流公司干过半年出纳。后来公司倒了,他还是想找一份相关的工作,觉得“那才是上班”。后来实在找不着,还是入了行,成了鄢陵灯光师中的一员。
二
郭壮飞也是从小助理干起。行业里的人都换了几茬,这条规矩一直没变。
助理干的就是体力活。拍一场戏至少需要几十个灯,能装满一个小货车,助理的工作就是把灯搬上搬下,按“老大”的要求挪动位置。最大的灯有水缸大小,近百斤重,郭壮飞的肩膀经常被磨得脱皮流血,一边受伤了就换另一边接着扛。一天下来经常只睡三四个小时,天不亮就要出门。
郭壮飞参与布置的灯光
41岁的滕广辉是领他入行的师父。滕广辉做助理时,剧组有次在北京租了一栋酒店作为场景,一天租金就要10万元,为了赶进度连续拍了72个小时。他去车上拿胶片,累得连过马路都闭着眼睛,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郭壮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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