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鹅卵石
文/姚红涛
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经历:有酸的,有甜的,有苦的,有辣的。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又不可避免地受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和社会生活的影响。在社会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大多数人只能适应它,接受社会洪流的冲刷和洗礼。这就好像鹅卵石:有大的,有小的;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有暗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绿色的、也有蓝色的;外形有圆的,有扁的,有椭圆的,还有三角的。它们经历了千百年水的冲刷,才会变得圆润而光滑。但是正是这些不同大小、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并不起眼的鹅卵石才组成了我们起伏而多彩的人生。
第一章
再过几天就是他十五岁的生日,陈兴科处在一种莫名的激动和伤感之中。
早晨天刚蒙蒙亮,爱早起的燕子在房前屋檐下飞过来荡过去,叽叽啾啾地鸣叫着。院子东南的枣树刚刚挂果,嫩嫩的绿绿的,米粒似的堆积成一座座微型的陀螺;翠绿的香葱整齐地排在西南墙边,葱尖上一掐鲜艳的黄色像凸起的小黄帽似的;紧挨着的稠密辣椒,有的如尖尖的手指,有的如圆圆的碧珠;搭着高高架子的细长豆角,有稀疏散落的,像新发的嫩竹,有浓密垂下的,像绿色山崖上的瀑布;红色的绿色的西红柿被低矮的架子支撑着,好像着火的灯笼和散落的翡翠;南瓜藤已经弯弯曲曲地爬满棚子,硕大的叶子好像舒展的小扇子,金黄色的花朵在枝头紧张地开放着;靠近枣树的菊花开得正好,微风里散发着诱人的菊香。在夏日暑期的清晨,最美妙阳光就荡漾在满园醉人的幽香里。
这些天陈兴科一直起得很早睡得很迟。吃过早饭,他骑上自行车到一里外的市区寻找合适的饭店。以往的生日一直在家中度过:早饭一定要有煮鸡蛋,他现在还记得小学时父母将煮熟的鸡蛋由前到后在他身上滚一圈;中午做六道菜或八道菜,再买一个小蛋糕;下午去照相馆,照几张记录他个人成长的照片和全家福。今年父母终于答应给他四百元钱让他和同学们聚一聚。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因为大多数同龄人几年前就已经在饭店或酒店过生日了。
四百元钱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陈兴科的父亲陈岩文在附近机械厂做钳工,每月收入不足三千多元;母亲是打印店的文员,只有一千多元的工资。除了要缴纳水电费,母亲还要固定地缴纳五六百元灵活就业人员养老和医疗保险。每个月还要存一千五百元的定期,老人年龄都大了,如果生病住院了没有钱怎么行?值得庆幸的是母亲是本地村民,留有一亩多耕地,每年不需要购买什么粮食和过多的蔬菜;房子也不需要办理按揭贷款,退休了十几年的爷爷在刚退休时已经帮他们盖起了现在的二层小楼。
想起爷爷陈果,陈兴科的心中立即涌起了一股暖流。他出生后就办理了退休手续的爷爷一直像大山一样陪伴着他。他还是不足周岁的婴儿,爷爷奶奶就把他接到了市区的家中。每天除了喂他吃饭,还不离手地抱着他,不厌其烦地对着只有表情的婴儿说话。在他熟睡的时候爷爷还会用那宽厚的手指量一量他身体的长度。在他刚会说话的时候,爷爷就开始一句一句地教他读背唐诗;又指着婴幼儿识字课本,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认读。该学走路了,那粗大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稚嫩的小手。他特别爱看连环画和小人书,爷爷就指着这些画图和文字一遍一遍地讲解着。陈兴科每天都在这娓娓的讲解声中入睡。他刚刚四岁,就能够朗读每天新发的报纸了。
到了该入学的年龄,陈兴科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对儿子从小不在身边的一丝愧疚和无限怜爱,陈岩文夫妇细心地照料着他的起居。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没有时间传授他更多的知识,只能在行为的时间上做一些规定,比如起床、朗读、吃饭、上学、放学、午休、做作业、运动和睡觉都有固定的时间。到了双休日,他们总会带儿子到田间地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或打理院子南边的三分菜地。节假日他们也会带儿子做一次长途旅行。
一辈子从事教学生涯的爷爷始终关心着孙儿的成长,他对于陈岩文教育的方法一直不认同。小学二年级的暑假,在市中心居住的爷爷又来到二十里外的儿子家指教孩子的教育问题。
“你没有看到其他的孩子在休息日干什么吗?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参加各种辅导班。”
“你每天让孩子做家务,到地里参加劳动,没有充足时间孩子的成绩怎么提高?”
“你是不是没钱呀?或者不愿花钱?孩子培训班的钱我们出。”
“你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你们也只有一个儿子。”
对于父亲的指教陈岩文不是没有思考过,但他对于起跑线却有不同的理解。他认为父母能够教给自己孩子的不仅仅是知识,更多的是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勇于担当的品格。如果知识不够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获得,如果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勇于担当品格那就会得先天骨质疏松症。所以他更多地教育孩子要养成良好的习惯,要按照《弟子规》的要求首先做到孝悌、谨信、爱众和亲仁。
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培训班也让陈岩文心绪不宁。英语学习需要一定的语言环境,不参加任何培训的哑巴式英语肯定行不通;作文也需要一定技巧,参加培训班也非常必要;是否还需要参加写字或绘画班呢?毕竟写好字也很重要,字如其人嘛。当他实际了解一下培训费用,立即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心惊,因为每个培训班年费竟然三千元左右。
陈岩文最终决定给孩子报这三个培训班。培训班的费用还不是主要的,最多他们再节俭一些;最大的困难是孩子还小,需要有人接送。
望子成龙的爷爷立即担当起了孙子接送的任务。每周两次约一小时的英语课安排在周二和周四下午,每周一次约两小时的作文和写字绘画课安排在周六上午和下午。爷爷每天像上班一样,周一到周四的下午到学校接孩子,把孩子送到培训班或送回家,然后辅导孩子做作业、休息,第二天送孩子上学后才回到市区家中。周六又按时接送孩子正常上下学。陈岩文一直想让爷爷奶奶和他们一起居住但都被奶奶拒绝了,因为奶奶担心长期与儿媳妇共同生活会产生婆媳矛盾。
培训班的效果还令人满意。陈兴科在课堂上饶有兴致地和同学们用英文对话;作文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能够轻松地写出流利、丰满而且有创意的文章;字也写得周正得多了,临摹的绘画也栩栩如生。
很快就到了小学五六年级,即将面临小升初的压力。爷爷主张暂停写字绘画班,因为要全力准备小升初的考试,还要参加各个学校组织的考试。实际上他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既然未来不准备考美术专业,也不必在上面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陈岩文不同意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他一直认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而不能半途而废。他说有始有终是一种习惯它能够指引人们走向一个又一个成功,半途而废也是一种习惯它暗示着人们走向失败。
写字绘画班还是取消了,这是孩子提出的。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做了一辈子数学老师的爷爷给陈兴科增加了奥数课,因为许多重点中学直接录取“华杯赛”获奖者。当时已经七十岁的爷爷白天需要备课,晚上还要给自己孙子讲述奥数的相关课程。他们常常熬到深夜,有时晚上十一点还无法睡觉。各科的模拟试卷也发下来了,每天还要做好几套试卷。
小学六年级下半期,各种考试也接踵而至。陈兴科几乎参加了所有重点中学的选拔性考试,但全部都落榜了;“华杯赛”也参加了两届,也没有获得什么名次。这也并不是说孩子不优秀,而是优秀的孩子太多了,他们之间的竞争太激烈了。听说本校一名小学六年级女生以别人的名义报考大学英语四级竟然通过了;还有另一名男孩每天奥数刷题近百道……
陈兴科上了爷爷退休前的学校。这个学校的前身是华源食品厂自办的高中,当年为了解决食品厂领导、教师和优秀员工子女就学问题成立了初中部。说是初中部实际上每年级只有一个小班,抽调优秀高中老师从事教学工作。初中部不对外招生,学生由厂部推荐入学。现在这所学校已经交给了市教育部门统一管理,但初中部招生仍然采用推荐制。
爷爷的学生是现在的校长,陈兴科是以教师子女身份入的学。在这里上学存在一个问题:初中部没有学生宿舍。初中部学生都在附近居住,但这里离爷爷家十里,离自己家二十里;高中部当然有宿舍,但让一个初中生和高中生住在一起显然不合适。爷爷想在附近租房但父亲坚决反对。奶奶的心脏不好,需要有人照顾,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精力。
热心的校长知道了爷爷的困难,主动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把为自己准备但没有使用过的宿舍腾空让陈兴科居住,缴纳相同的费用和老师一起用餐。
陈岩文很庆幸儿子到那里读书。那是他的母校,他从小在学校里长大,当时他们家的平房就在操场边上。他想起了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同一机械厂工作的邻居董祥林,当时董祥林就住在他家东边。听说他的女儿董妍妍也要去那里读书。
董妍妍一直是董祥林的骄傲,刚刚十二三岁的姑娘出落得像一朵花一样。她从小乖巧懂事,又知道学习,据说成绩一直是学校前两名。本来市重点中学——外国语学校已经录取她了,但三年大约六七万的费用让她退却了。董祥林是机械厂的刨工收入不高,妻子是行政人员收入更低。随着女儿慢慢地长大,工厂宿舍住不下了,他们就在离机械厂最近的市区按揭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首付是双方老人和他们多年的积蓄,五十万元的贷款按月需要还款两三千元。
陈岩文和儿子一起整理着开学的物品,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岩文快速下了楼,打开门。两个衣着华美,举手投足间充满成熟、稳重和自信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陈岩文,你还认识我们吗?”
“你是白玲玲!你是徐婷!我真没想到会是你们!”陈岩文只短暂愣怔了几秒,马上就认出了昔日的老同学。
“我也没想到多少年了你还认识我们!我们是在孩子入学报名花名册上查到你地址的。”徐婷带着一丝惊奇和真诚望着陈岩文。
陈岩文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初中。他们班只有四十名学生,和陈岩文关系要好的同学除了董祥林,还有徐婷和白玲玲。徐婷的父亲是肉联厂厂长,白玲玲的父亲好像是商业局副局长。他们四个人经常在一起聊天、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星期天到二十里外郊区踏青、爬山,秋天到山上摘苹果、柿子。初中毕业了,他和董祥林仍在这所学校上高中,徐婷和白玲玲到省城上了重点高中。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在这里见面了。陈岩文把两人让到院子里,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儿子,马上向陈兴科介绍:“这是白阿姨!这是徐阿姨!快去给阿姨沏茶!”
陈兴科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了茶具,打开了烧水器。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他笔直高挺的身上,光洁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了一丝高傲和冷峻,也流露着一丝青涩和一丝成熟。
“你儿子比你当年帅气多了!好像也成熟多了!”徐婷啧啧赞叹道。
“我们只顾说话了,把女儿放到车里不管,不知道她们现在会急成什么样!”白玲玲煞有介事地说道。
红色车门打开了,张雅宁走了下来。她穿着紫色上衣,蓝色牛仔裤,梳着高高的丸子头。徐婷走上前介绍着自己的女儿。蓝色的车门也打开了,穿着蓝底白花连衣裙的杨丹款款地从车上下来,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举止秀美而文静。白玲玲上前拉住了女儿。
他们重新回到屋里聊起了往日的时光,聊起这些年发生的事。三个孩子也到院子里去摆弄开始凋零的蔬菜和花草。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
初中的生活既紧张又快乐。陈兴科的同桌李长青从小研习武术,曾在省青少年武术大赛上获得过冠军。在他的熏陶下陈兴科开始学空竹,练马步,跑长跑,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每天运动时间近两个小时。他在校长宿舍居住,每天都要和老师见面,他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每天都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主要害怕校长的突然光顾;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有人似乎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找食堂后勤退掉了教师就餐卡,到学生食堂就餐。
随着同学们相互熟悉,他们的交往和矛盾也凸现出来。班里一个手贱的男生经常去拽女同学的马尾辫,陈兴科以与他玩摔跤为名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同学经常欺负柔弱的刘易华,也让他以掰手腕赌输赢的方式解决了。同学们大都钦佩他的正直和果敢,与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特别是和李长青、刘易华,处得好像兄弟一般;与张雅宁、杨丹和董妍妍处得像姐弟一样。
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了,父亲总会根据成绩絮絮叨叨地做出总结;每当老师布置的作业没有时间去做或留下大片空白的时候,父母总表现出夸张的震惊;父母给的生活费仅仅够吃,省不下什么钱,他常常收到同学馈赠的礼物而没办法回赠。他不习惯于女班主任过多地约束,经常带领一帮学生在课间拍巴掌、起哄,搞得老师下不来台。
初三时更换了平易近人又相当严厉的男班主任黄文秉,他既有广博的学识,又充满了爱心和耐心。陈兴科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中招考试结束了,董妍妍考取了省重点高中,陈兴科和李长青录取到省次重点,张雅宁和杨丹进入了市重点,刘易华留在原来的学校。
转眼同学们要到不同的学校,想起了初中时快乐而美好的时光,陈兴科顿时感觉到一丝的伤感。再过几天就是他十五岁的生日了,他又感到一阵阵的激动。因为他也会像其他同学一样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和他要好的小伙伴告别,也为自己的初中生涯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姚红涛(男),年3月出生于许昌市鄢陵县,现供职于鹤煤集团郑州分公司,定居于洛阳市。年从事文学创作。主要的作品有诗歌、小说和杂文等约八十多篇。
壹点号真言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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